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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车子陷在省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当然也不可能找到可以加油的地方。
项宁硬着头皮敲开了路边唯一一家住户的家门，开门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娘。看见她浑身湿淋淋的，当即惊呼一声。
“姑娘，这是怎么了？”
项宁摇头，“我没事，只是我们的车子没有油了。手机也没电了，不知道您家有没有汽油？”
“没有。”大娘喃喃自语，“我一个孤老婆子，怎么会有汽油，柴油要吗？”
项宁有些失落，“不用了。那您有手机吗？借给我打个电话。”
“没有。”说完，见不能帮到项宁，大娘还有些歉疚。“我一个人，平时也没人找我，所以没有电话。”
项宁见状，忙换上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关系，谢谢您。”说完，她就要走。
大娘忙叫住她，“姑娘，这里很偏僻的，你浑身都湿透了，要不就在我家凑合一下吧。我家虽然没有电话，但是房间还是多余有的。”

“不了！我朋友还在车里。”项宁婉拒。
大娘见状，神秘一笑，“看你那么紧张，是是男朋友吧？叫他一起过来……”
看着面前这个简陋的小屋，项宁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顾席城那一张禁欲系的脸，讪笑一声，“算了，他脾气不好，就不打扰您了。”
转身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席城也跟着下了车，就站在她的身后。即便是浑身湿透，他也可以矜贵的像个神袛。
项宁脊背一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席城睨了她一眼，只见她浑身都在滴水，皱了皱眉。“在你说我坏话的时候！”
项宁，“……”
上前一步，顾席城看向大娘，礼貌的说道，“您刚才说的房间，那就麻烦您了。”
大娘看了看两人，冲项宁眨了眨眼，“这不是挺好的吗？是不是小两口吵架了？”
项宁不由得在心里腹诽，不讲理的时候，您是没看见。

……
大娘所说的另外一间房子，是大娘的儿子和儿媳妇的。只是他们都出外打工了，一年才回来一次。
将两人安顿下来，大娘便拿了她儿子和儿媳的睡衣给两人换上。
那是一对情侣睡衣，还是可爱狗熊样式的。顾席城刚拿到那睡衣，整个脸比刚才更黑了，死活不肯换上。
项宁看他的样子，突然生出一丝恶趣味来。
片刻之后，顾席城不情不愿的穿着那狗熊可爱睡衣走了出来。一改他往常冷漠矜贵的样子，浑身都沾染了地气，竟可爱了许多。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一下子拉近了项宁内心的那点距离感。不再强忍着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
顾席城别扭的看着胸前的大狗熊，一抬头就看见项宁笑眯眯的看着他。
她笑的十分自然，半点没有扭捏假装的样子。一眼看过去，还挺舒服的。
可是下一秒，他意识到她在笑他，不由得冷了脸。“你再笑？”
“好，我不笑。”项宁低下头，可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大娘全程慈祥的看着两人的互动，良久才低低的叹了口气，“看你们年轻人这样有活力，让我想起我家老头子了。年轻的时候，他也喜欢和我斗嘴。好多次，我都想掐死他呢。”

“他老人家现在……”项宁没有深想，说到一半的时候才察觉不妥，赶紧闭了嘴。
大娘倒没有很伤心，她更多的是对现实的一种坦然，“老早就走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完，她还低低的骂了一句。“死老头子，这会儿在下面逍遥自在呢吧。”
淡淡的语气，没有半点悲伤。可那种经历沧桑的坦然，却让项宁不自觉的酸了鼻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顾席城的身上。
直到躺在床上的时候，项宁的心里还不能平静。
她到现在都还不敢回想，当她以为阿城死了之后，那一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就像这家的大娘，要经过多少的痛，才能将那些汩汩流血的伤口渐渐缝合到平淡？
想到最后，她已经哽咽。
身侧，顾席城被她吵醒，黑暗中他磁性的声线，带着冷漠。
“怎么回事？”
熟悉的声音，让项宁再也坚强不下去。她猛的扑进了顾席城的怀中，泪如雨下。
顾席城浑身一僵，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她。可是却不知怎的，只是伸手打开了顶灯。

昏黄的灯光下，项宁身上所有的坚强全部被卸下，其实也只是一个软弱的小女人而已。知道她的情绪稳定下来，顾席城才推开她。
“哭什么？”
项宁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终只含糊说了句，“做了一个噩梦。”
那是她这辈子，最恐怖的一个噩梦。
闻言，顾席城顿了顿。他眼睑下垂，看向床上的被子。“梦见了什么？”
项宁闻言，盖在被子下面的手指紧紧攥成拳，下唇也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梦见我的亲人去世了。”
“亲人？”顾席城顿了一下，“没有听说过你有亲人。”
“他们都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项宁鼻子又有点酸，她的父母，死于车祸。
顾席城没有再说话，仿佛在思考什么。良久他才道，“既然你到了顾家，顾家就是你的家。虽然我不会爱你，但是奶奶很喜欢你。”
这是安慰她吗？项宁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
见她不再说话，顾席城伸手关掉了灯。

窗外的雨声已经渐止，项宁听着雨水滴答的声音，渐渐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顾席城也早已换掉了昨晚那身可爱的大熊睡衣。没有了那身睡衣的加持，他又变得冷漠起来，仿佛昨晚那个给她安慰的另有其人。
同事们昨晚没看见他们回酒店，便一路找来了，将车子加了油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直到车子走远，项宁还回头看了一眼路边的那个小屋。那是昨晚她们相依为命的地方，也就只有在这里，顾席城才是个有温度的人，而不是一个冰柜。
但，梦再美，总要醒来，人都是要往前看的。
因为还有一些细节需要项宁去看看，所以一行人又直接将车子开回了青城顾氏集团。
一下车，秘书便带着两人朝着办公室走去。
门一打开，一个人影冲过来，抱住了顾席城。
“阿城……”
那娇俏软糯的声线，除了江静萱还能有谁。几秒种后，江静萱才抬起头。
当看见顾席城身后跟着的项宁时，她的脸色微变，旋即旁若无人的问了声，“想我了吗？”
顾席城低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片刻，他侧首看了一眼秘书，眸底寒光闪过。

秘书顿时冷汗涔涔，“抱歉，城少。静萱小姐说要给您一个惊喜，以前也都是这样的，我不知道……”
“出去！”顾席城冷声道。
秘书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阿城？你生气了？”
顾席城闻言，薄唇微微抿了抿，声线也平静了下来，“怎么出来了？身体不是还没完全好吗？”
“我……”江静萱咬唇，“昨晚我等你很晚，你都没有回我电话，我很担心你，阿城！”
“我没事，我叫司机先送你回去。”说罢，他便要拿起电话。
江静萱却伸手按住了他，“让我在这玩一会儿吧！”
说罢，她仿佛是刚看见项宁似的，愣了一下才道，“项小姐，原来你也在这里。”
项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按理来说，换肾手术是不会影响视力的……”

话里的讽刺，不言而喻，说她故意假装没看见她。江静萱暗暗咬唇，“项小姐说得对，只是有时候医院也会有遗漏的时候，怎么知道，医生不会拿假的东西来糊弄人呢？”
她的目光里带着挑衅。项宁一愣，当即明白她是知道那天她拿来吓唬她的视频是不完整的事情了。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的？
“你知道了？”项宁凉凉一笑，“所以，你现在是来显示你的主权的吗？”项宁这句话是看着顾席城说的。
江静萱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都是巴掌大的小脸煞白，“项小姐，你不要误会……”
项宁已经不想再看她的表演了，她冷笑一声，“不知道江小姐，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说这种话……”
“你……”江静萱闻言，狠狠的瞪了项宁一眼。只是碍于顾席城站在她的身后，她不敢爆发罢了。
办公室的空气，因为三人的对峙，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喲，这么严肃？这是开什么会呢？”秦如轼及时推门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他含笑一一扫过三人的脸，最后目光停留在江静萱的脸上，正好捕捉到了江静萱眸底一闪而过的厉色。
他嘿嘿一笑，“江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江静萱一向不喜欢秦如轼，对于她来说，秦如轼不过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官二代。而且，还是个芝麻小官的二代。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顾席城的好友，她连看都懒得看。
本来，以她的性格，她是不想和顾席城的朋友有任何冲突的，可偏偏这个秦如轼，总是拆她的台。
她勉强冲他挤了一丝笑意，转开了头。
秦如轼这才走到顾席城的身边，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还开会吗？我等了半天了！”
说罢，他冲着顾席城眨了眨眼睛，一副解围后邀功的样子。
顾席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叫他们准备好，两分钟后在会议室集合。”
“得令！”秦如轼耍了个花枪，转身冲着项宁也讨了个巧，“听说你在申城做了个完美的演讲，夺得了项目，等下我拭目以待。”
说完，他率先出去，项宁很快也跟着出去了。
江静萱咬了咬牙，善解人意的说道。“你去忙吧，我在这坐一会我就回去了。”

顾席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江静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脸色才渐渐的阴沉下来。
……
会议开了很久，项宁的见解同样也得到了公司其他部门同事的支持。针对之前提出的理念，她再一次做了深入的讲解。
这是她的强项，她说的意犹未尽，下面的人也都听得兴致勃勃。仰望的目光里，无不对项宁崇拜不已。
会议室门外，江静萱静静的站在角落里，透过门口的玻璃目光沉沉的看着项宁散发着自信的脸。
在她的正对面，顾席城正认真的看着项宁的讲解，目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
江静萱冷眼看着这一切，目光里全是阴鸷。即便她带着顾席城青梅竹马的名号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也没见他这样欣赏的看过自己。
那种目光很可怕，让她渐渐开始有一种把控不住的感觉。又站了一会儿，她才收回视线，慢慢的拿出手机给顾席城发了条短信，旋即离开了。
会议室里，秦如轼十分的兴奋，“土妞，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项宁，“……你叫我什么？”

“土……不，嫂子。”秦如轼也是一时口误，被抓包之后十分的尴尬。
项宁下意识的看了一压顾席城，想到办公室里江静萱还等在那里，她顿时脱口，“叫我名字就可以。”
闻言，秦如轼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席城。只见他神色微动，但终究没有吭声。
“好啊，阿宁！”
项宁，“……”真是自来熟。
阿宁？顾席城闻言眯了眯眼睛，咳嗽了一声。
秦如轼忙看过去，只见他微微一笑，嘴角带着寒意。手指却慢条斯理的在桌面上轻轻叩击，“我前几天好像听伯父说，看上了刘家的女儿。知道我和刘家有生意往来，说要我给介绍一下。”
秦如轼，“……哥……我错了！”
谁不知道，刘家的女儿是青城有名的坏名声，他能看得上那个？
“这恐怕不行，毕竟长辈所托，我不好推辞。”
“……啥也不说了，我走了还不行吗？”说罢，秦如轼已经到了大门外。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顾席城才傲娇的哼了一声，睨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项宁，“还舍不得走？”
翌日，项宁回到医院上班。
那份论文的事情被传开了，医院里很多同事看见她都是敬佩的表情。于此同事，项宁也多了一些男性的追求者。
之前手上还有一些报告没写，她正奋笔疾书。一个同事拿了咖啡进来，“项医生，请你喝。”
项宁一抬头，见是胳膊科室的师哥，礼貌的回以一笑，“谢谢师哥，但是我之前做过手术，不喝咖啡。”
师哥闻言，有些悻悻的，拿着东西走了。
项宁收回视线继续写报告，又有一个同事端着礼盒走了进来。“项医生，你喜欢吃的蛋糕。”
项宁心下有些无奈，正写到一个关键点，头也没抬。“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不吃……”
蛋糕两字还没说出来，礼盒已经按在了她的键盘上。
项宁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带着薄怒的脸，“真的不吃？”
“啊！”项宁惊叫一声，“思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乔思思白了她一眼，“你还知道我的名字？消失了这么久，就打了一通电话，还只说了一半就断了，害我担心了你那么久。要不是看见报纸上那片论文，我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你？”
项宁想起那次在和她通话的时候，被顾席城打断的事情，不由得赧然，“你现在不是知道我在这里了吗？”
“哼！本姑娘还没消气呢！”乔思思一脸傲娇。
“好啦！我请你吃大餐！”说罢，她抬手关掉电脑。
乔思思是项宁唯一的女性朋友，是她在HMS的时候，出去勤工俭学认识的，她在美国修心理学。
那时候她每天都和乔思思说起阿城，所以她对她们的事情也有耳闻。
餐厅，乔思思听项宁说完这阵子所有的经历，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上次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找到阿城了，而且他还是顾……”
“嘘……”项宁打断了她，“是他。”
“你确定了吗？那你怎么不和他摊牌？”乔思思性子一向着急，说着就要坐不住。

项宁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没说过吗？可是他不信啊！现在我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坏女人。”
说罢，她微微苦笑。
乔思思直接拍案而起，“那小子敢这样对你，我找他去！”
项宁一把拉住她，“得了，我的姑奶奶。我还好，我只是和你抱怨一下，他已经失忆了，你找他有什么用？”
“失忆？”乔思思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不认识你？”
“是！”
闻言，乔思思担忧的看着项宁，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道，“你觉得可能吗？”
“你什么意思？什么不可能？”项宁惊讶的看着乔思思。
“如果他失忆了的话，他的记忆必定是有空白的。那么他对于你说的话，不可能没有一点动摇。可现在他压根不信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项宁顿时愣住了，“可是我做过鉴定，他就是阿城……”

“你是通过什么鉴定的？”
“血型对比，DNA比对……”项宁抿唇，“以前我帮阿城做过类似的，我都记得。”
“那也有可能只是兄弟！”乔思思道。
“不可能！他们的兴趣爱好都是一样的！”项宁大声说道，随着声音落下，她的眸中带着惊慌。
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兴趣爱好一样，不代表什么。
乔思思终究是不忍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阿城的死，对你来说影响很大，但是你要面对现实。我当然希望他是阿城，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不是，我希望你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项宁点了点头，心下一片凌乱。
正好服务员上菜了，乔思思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行了，说好的请我吃大餐，你一脸愁容我怎么吃得下？看你都瘦了，这阵子吃了不少苦吧？”
乔思思一边说着，一边给项宁夹菜。项宁心不在焉的夹了一筷子，可心里有事，怎么也吃不下。

乔思思叹了一口气，“好了，别乱想了。如果他真是阿城，你不吃饱了，怎么继续和他对峙下去？”
项宁抿唇，“好，我吃。”
“这就乖了。”
……
晚上，项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乔思思说的话，让她如鲠在喉。她忍不住看了看身侧空荡荡的位置。
那是顾席城的位置，但是他没有回来。
还是睡不着，她起身走出房门。走廊里空荡荡的，这个点，家里的人都睡着了。
她一路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书房门口，看着泛着幽光的实木门，伸手便握住了门把手。
没有上锁，只是轻轻一转，门便开了。
项宁迈步走进去，入目便是一面墙高大的顶柜，里面全部都是一些书籍和资料。顶柜前面是一个宽大的书桌，上面还有顾席城平时工作留下的痕迹。
看样子，他不太喜欢佣人来收拾。所以即便他不在家，书房里也留着他的痕迹。
项宁的目光快速略过桌面，都是一些项目的文件。她转了一圈，来到了书柜前。
片刻后，她的目光在一个格子里定住。
那是顾席城的照片，在球场上。可是项宁却呆住了，那分明是顾席城十几岁时候的照片啊，就连模样，都和十几岁时候的阿城一模一样。

可是，那时候，他和她在一起，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照片？想罢，她不由得伸手过去。
照片后面都是顾席城的一些证书，从小到大得到的奖项，和所在学校的证书。
项宁随手抽出一本打开，瞳孔微缩。
那是顾席城在国外留学的证书，照片里他穿着学士服，照片下面盖着钢印。
那是一所世界驰名的大学，如果说之前的照片可以作假的话，那么这所大学的证书可以作假吗？
项宁指尖微凉，难道真的是她错了？
“哥？”身后倏地传来声音，项宁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
咔哒一声，头顶的吊灯被人打开，顾清扬惊讶的看着项宁。
“嫂子，怎么是你？这么晚来书房做什么？”
项宁强忍住加速的心脏，扯出一丝笑意。“哦，我本来是想看看阿城回来没有，无意间看见这个……”
她扬了扬手中的毕业证书，“原来阿城学历这么高。”
闻言，顾清扬轻笑一声，“哥一向都这么厉害，所以奶奶才那么偏爱他。”
他的声音很淡，带着陈述的意味，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项宁不由得蹙了蹙眉，“你能跟我说说你哥的事情吧？他是什么时候出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