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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

2023-04-08 来源:句子图

蝴蝶


蝴蝶是一种美丽又肮脏的动物。 意大利最古老的黑手党换了一位新的掌权者。 掌权者很年轻,看起来也很稚嫩,有着漂亮如权贵们床上玩物般的脸蛋,还有一头比阳光更刺眼的金发,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却是不知道什么在他本该盈满天真和无知的蓝眼睛里掀起了永不停歇的风暴。 扎克斯是刚从底层被他提上来的副手。原先只是一位普通夫妇的孩子,有着一腔粗鲁的勇莽和热血,机缘巧合下披新的掌权者注意到,他朝他轻一指, 便从一众喽吵里把扎克斯从淤虫提成了前途无量的新星。 旁人对这位教父又敬又畏。原因有三,一是他虽身量矮小,却如拿破仑一般气势汹汹,锋芒冷冽;二是他的计谋无人能识,往往一子落而全局终;三是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想要杀的人,是从没有不成的。 干部们排着队来讨好扎克斯,讪笑着往他怀里塞东西,请求他在教父面前多美言几句,免得成为下一个倒霉鬼。
黑头发的青年一推辞了,他自己对这位教父了解也不多,只是隐约探听到一些秘闻,说他是前一任教父的养子——不是养来当作接班人的,而是养在床上的——说这话的人在第二天便失踪了,听者也人人自危。没多久,扎克斯就被教父召见了,他跪在羊绒的地毯上,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图案,大气不敢喘。 那些传闻,你都听说了?教父坐在层层叠叠的雪白幕帘后,看不清表情。 是的,我立刻告诉下面的…… 我不是要找你清算,那是我故意叫他们说给你听的。 扎克斯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半跪着。 因为那些都是真的。教父平静地说,他的声音非常沉稳。扎克斯 · 菲尔,我许你一样特典,从现在起,你便有了整个黑帮里仅次于我的权利。这权利不是白来的,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正是因为你不认识他,我才放心叫你做这事。 这个人的名字叫萨菲罗斯,正是黑帮的前一任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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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我的养父。两年前,他在佛罗伦萨落水而死,从此销声匿迹,再没有出现过。扎克斯非常小心地走了神,他想,教父的声音好像没有那么平静了,有什么东西正如细小的气泡潜在水里,叫他无法辨认。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亡了,但我不能放心,这世上唯一叫我不能放下的事情也许就是这个了,一日不见到他的尸体,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哐当—— 一盏盛着葡萄的金盘被丢了出来,扎克斯立刻又低下了头。 去找到他,把他带回来,哪怕只有一根骨头,一缕头发,我都要知道他是否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是!扎克斯一哆嗦,大声应道,弯着腰出去了。 直到房间里归于寂静,教父才掀开幕帘,将美玉般的双足垂到地上,朦胧的白色之后,一张既怨既慕的脸蛋逐渐清晰,纷杂的感情在他脸上画出混乱不清的线条。年轻的教父坐到窗边的长条躺椅上,从怀里摸出一枚镶着宝石的蝶型胸针,无比虔诚地托着它对准阳光:
伟大的全知恶魔,我向您询问一个问题,萨菲罗斯真的死亡了吗? 哎呀,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蝴蝶里的恶魔告诉他。你问的这人,他的恶连魔鬼都感到心悸,即便是连地狱的大门也不为他敞开,九层的业火都不能动摇他的灵魂。他没有任何归处,正因如此只能在人间徘徊。 我要怎么才能杀了他? 当然是爱。恶魔高兴地说。这东西在我们地狱里可稀罕了,几乎所有魔鬼都渴望得到爱,但人类只想着和我们做交易,就像你一样。你要叫萨菲罗斯爱上你,心甘情愿地为你剖出心来,这样你就拿捏了他的致命弱点。失去心脏的恶魔和一个普通人类没有区别,你可以用你的办法处理掉他。 教父不说话了。他静静地靠在躺椅上,宝石折射出的彩光在他的指缝间若隐若现,他的思绪像倒带的磁带,回到他刚得到这枚胸针时的那个晚上。萨菲罗斯垂下头,无限地靠近男孩扬起的双唇,却永隔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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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头发的前任教父轻轻地笑着,傲慢又自得,狂妄得不可思议,总是轻易地对事物下了决。不是在阐述,而是在定义。他说,克劳德,以后你如果遇到困难,而我又不在你的身边,就向它询问吧。 现在想来,也许萨菲罗斯早就预料到他的背叛,所以才煞费苦心地把一切都交给了他吧。年轻的教父心想。当他第一次坐在那张象征权利的背椅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只是等待他来取的文件时,莫大的耻辱涌上了他的心头:萨菲罗斯早就知道他最忠诚的小狗会反咬一口,不仅如此,他还替他布局好了一切,推波助澜地塑造了自己的死亡。萨菲罗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处理事务;把权利的印章当作玩具送给少年;如果克劳德当真是他的养子,那可真是一位再好不过的父亲…… 教父的脸色扭曲起来。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意爱我。 1918年,春。 克劳德的生母在迟来的春天里病故,男孩尚未从丧母的哀痛中走出,便被酗酒又吸毒的继父谈讲了馆子里。
馆里有很多和他一样年轻又漂亮的男孩,他们像一只又一只标本里的蝴蝶,再也不会翩翩起舞;也像东瀛净琉璃的人偶,美丽得毫无活气。但相比其他人,克劳德非常幸运,还没有见识过任何黑暗,就被黑帮的教父看中,从馆子里带走,自此, 他又成为了萨菲罗斯的养子。 教父甫一从佛罗伦萨回来,便带回一个年轻男孩。克劳德原先以为,自己的存在会引起黑帮里的骚动,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恐怕他甚至不如萨菲罗斯的一条小狗,没有干部对此发表任何言论,仆人们也从不在克劳德面前嚼舌根。克劳德带着迷感请教了萨菲罗斯,他感到非常奇怪。 这很正常。教父替他把鹅肝切好,绿眼睛里跳动着小小的烛光火苗,萨菲罗斯的语言永远像诗歌一样韵律优美,不紧不慢,他待克劳德极尽耐心,悉心教导。那是因为,会说闲话的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克劳德吃了一惊,但很快又觉得合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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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教父是世界上最尊贵全知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自有他的道理…… 年轻的男孩一开始只想要足够的食物, 还有一个容身之处;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想要锦衣华服,金银珠宝,想要足以填满整间房子的钞票;再后来,他明白了自己这一切是由何而来的,讨要黑帮里的地位、尊荣、权利。他的养父就像一位洞察人心的恶魔,一一满足了男孩那从不停歇的欲望,从不过问,从不忧虑,只是在阴影里露出微妙的笑容,微笑着朝克劳德点头应允。 克劳德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太受到娇纵了,以至于他无比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萨菲罗斯的爱。 他对教父的崇拜与倾倒一日比一日更甚。但萨菲罗斯始终彬彬有礼,温和宽容,待他如亲生孩子一般宠爱,不仅如此,克劳德后来长大了,能够准确地分辨出,教父的眼神里从未有过分亳接近于他所渴望的爱的情感。 刚被萨菲罗斯带回来的日子,教父从马场里带来两只小狼狗,都是稀有的品相,一只黑一只白。
他询问克劳德想要哪一只作为自己新的诞生日的礼物。就不能都要吗?男孩天真又懵懂地拉着教父的黑色风衣。我喜欢它们,我也难以做出选择,既然您把它们带来了,就不能都属于我吗? 萨菲罗斯的意思略带责备,但语气依旧没有变化:克劳德,你太贪婪了。 男孩把毛绒绒的金脑袋靠在养父的身上,早在这时,他就已经在偷偷地嗅萨菲罗斯身上冰雪般的香水味了。克劳德尚未完成变声,声音秀气又尖细,配上他留起到肩上的金色长发,还有少年期单薄纤细的躯体,当真如同少女般娇媚。对不起呀,萨菲罗斯先生,我保证,我一定会对它们好的。 沉重而有实质的目光像水一样流到克劳德的头顶,正如一把锋利的刀剑,也如刺破夜空的坠落星辰。克劳德那副羔羊般的身躯因情难自禁而轻轻颤抖,瞳孔放大,呼吸震颤,此时面前的草地、人、狗都融化在一片泡沫似的光晕中。他还尚未明白信仰,不曾研习过圣经,就迫不及待地托起自己,献给最邪恶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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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如你所愿。灼热的目光在下一秒消失, 快得像是错觉。忙碌的教父朝驯兽师一点头,带着克劳德走了。 后来,出于某种克劳德无法言明的心理,他没有善待那两只小狼狗。 狗们因为孤独而郁郁寡欢,也拒绝进食,大把大把地掉毛,很快就消磨掉了克劳德最后的爱心。少年不想让养父失望,狠心把它们装进纸箱里,用胶带封好,丢到了梵蒂冈的大街上。这里到处都是虔诚的信教者。肯定会有好心人来收养它们,克劳德无比乐观地想着,在小狗们的呜咽声中离去。 1921年,夏。 这年克劳德18岁, 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卡里每个月都会打入多到数不清的钱。 萨菲罗斯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的所有爱好:克劳德喜欢画画,他就买下罗马拍卖场里价值几十万英镑的名画送给他;克劳德喜欢看书,他就请了欧洲著名的文豪来当他的师父;克劳德喜欢热闹的聚会,想交上同龄的朋友,没问题,萨菲罗斯为他邀请了整个罗马里有头有脸的孩子,准备了盛满栀子花和橘子花的庭园、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和西西里海滩上运来的白沙,灯火辉煌的宴会准时在八点举行。
教父有两位贴心的左膀右臂,和克劳德打交道更多一些的是杰内西斯。克劳德看得出来,杰内西斯一直对自己颇有意见,但他觉得这很正常:即便是未来的接班人,这样豪奢的生活也太过于糜烂,更别说克劳德还不是,他只是萨菲罗斯的养子,男人从没有在任何场合给予他个合理的身份。 我认为您最好还是收敛一下。再一次收拾残局时,杰内西斯终于忍不住说道。 克劳德那时刚参加完一场聚会,坐在混乱不堪的大厅里阖目养神,等待管家来接他回到萨菲罗斯的别墅。听了这话,感觉也是淡淡的,像是浅埋在沙滩上的贝壳和海螺:杰内西斯,注意你的身份。 先生,是您应该注意。安吉尔和杰内西斯都不能再忍耐克劳德的放浪了,他们不敢去反驳萨菲罗斯的意见,便只能把怨气指向克劳德。要知道,您不过也是教父带回来的孩子中比较特殊的位,若不是受宠…… 少年蓦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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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您不知道吗?也许是教父下了封口令——最初他从馆子里领走的孩子可有二十几个,您只是恰好受了宠,挑选后得以留在教父身边,而剩下的孩子们全都送到了其他干部的床上,现在不知道在哪呢。 克劳德确实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内情,他对自己的出身敏感,也从不想着主动提起。此刻听到原来自已并不是教父最钟爱的孩子,他们的相遇不是美好的命定,最初的时候,他也是那些下贱的底层人…… 但他其实也并不很在意那件事。叫克劳德更在意的是萨菲罗斯的态度,他把男孩们送到干部的床上,可自己却连碰我一下都不愿意……难道这就是代价?这就是我拥有那些珠宝和钞票的代价?克劳德夜夜笙歌,却并不怎么参与其中,更多的时候,少年郁郁寡欢地坐在庄园的塔楼上,把小腿从栏杆的缝隙里伸出,感受凉风如水样滑过他的肌肤,看天上恒久存在的星辰。他在期待萨菲罗斯的到来,抱着某种纯真的幻想:
也许某一天,萨菲罗斯会忍无可忍地闯进宴会,把他不听话的养子狠狠收拾一顿,那样克劳德就能确认他对自己确实是抱有某种要求,或是某种期待…… 可是,教父从不做这么没风度的事情。 克劳德在天朦朦亮的时刻回到别墅,教父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再过那么半个小时,他就要走了,黑帮的教父可没有那么多闲遐时光。见了衣衫凌乱,眼神飘渺的养子,他只是轻轻一警,又转回报纸上去了,好像一位大活人还不如那些黑字有趣。他说,克劳德,早上好,昨晚玩得开心吗? 顷刻间,克劳德对他的所有爱幕发生了改变。少年感到真实的羞辱,随着那句话,像炽热的白火一样落到了他的心尖上,灼得他痛不欲生。为什么您把我留在身边,像养着一只小宠物却从不肯爱我呢?这般高高在上的冷漠,这般圣人般的恩慈,这般令人憎恶的施舍……克劳德咬住了嘴唇,凶狠地瞪着萨菲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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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克劳德?教父依旧在看报纸,却好像洞悉了他的内心,问道。 金光灿灿的泪珠几乎就要从克劳德的眼睛里滴下来,像圣母泪。他站在原地,勉强笑了一下,便往楼上走去。正是从那天开始,他不再亲昵大胆地直呼萨菲罗斯的名字,而是恭恭敬敬地叫他父亲。 1925年,秋。 克劳德的叛逆期短得就像一阵风,自成年起,少年就展露了他的勃勃野心,在萨菲罗斯的安排下强势地成为黑帮里的明星。他不再住在萨菲罗斯的别墅里,和教父同进同出。克劳德自已拥有了一套房产,在遥远的西西里岛,远离罗马和梵蒂冈的梦幻与繁华,远离他所珍爱的一切,投身于意大利南方的珍珠,卷入Mafia和其他黑手党血淋淋的斗争。在那里,克劳德快速地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下属,掌握了更多的权利,拥有更高的地位。皮肉织成青年加冕的披风,血珠滴哒,他戴上白骨做的主冠。
现在,克劳德想吃个冰淇淋,不需要询问教父了,他可以得到无数个冰淇淋。 无法入睡的夜晚,他会离开红顶白墙的房子,披着外套在沙滩上漫步。克劳德知道只要他良,他可以立刻见到萨菲罗斯,立刻回到那座别墅里,回到他的床上,再一次重新爱上萨菲罗斯,重新成为他的小狗。想人想得厉害的时候,克劳德会紧紧握着那枚蝶型胸针,把头靠在礁石边,听海潮连绵不绝的呼声。 不久后,黑帮召开了干部会议,克劳德作为一员出席,他再次回到罗马,平静又沉稳地在干部中坐着,看他的养父唇角含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岁月似乎对美人特别优待,多年过去,萨菲罗斯仍旧如初见那样风华绝代,穿一袭黑色风衣,头戴黑色羊绒帽,手里捏着实木手杖。 会议很顺利。克劳德在结束后刚欲起身,便被叫住了。路人把他带到萨菲罗斯的办公室,男人坐着在处理事务,丝毫不顾克劳德探寻的目光,只是抬起头朝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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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教父挥挥手,让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克劳德,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萨菲罗斯不无温和地说道。 是吗,是什么? 萨菲罗斯牵着他的手登上前往佛罗伦萨的火车,两人没有带任何一位下属,也没有任何告知任何人。克劳德当然没有忘记佛罗伦萨是他的故乡,只是母亲死后,他远走多年,那里早就没有留恋的东西了。克劳德仍像旧时一样靠在他肩上,看着教父俊美的脸部轮廓,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自己尚且稚嫩,躲不过那双绿色的鹰眼,只能不断地干聊、假寐、或是喝水来起来,掩饰心中那个逐渐成型的计划。 下了车,两人直奔目的地,克劳德看到了曾经的家,一切都那么熟悉,母亲种在院前清秋的繁花开得正好。萨菲罗斯把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温柔地笑着,他说,克劳德,生日快乐,现在的你长大了,和以前有了很多不同。 手指在口袋里摸索,克劳德碰到了胸针上冰冷的宝石,像某种坚硬的金属,直到抓在手心里,完整地感受出它的蝶型,克劳德才把它丢开。
一边和萨菲罗斯闲聊,一边往黑暗的更深处摸去。他凝视着窗棱上干死的蝴蝶与蜘蛛,残破的蛛网在风中如飘絮一样摆动, 忽然便放弃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亲热地去拉菲罗斯的手:你陪我去河边走一走,好不好? 待到两人走到河堤上,远远地眺望着河流奔腾不息,哗哗翻滚出白浪。萨菲罗斯停了下来,目光停在远处的青山和田野,让色彩浓郁的图景留在瞳孔的最深处,他的叹息好像将死之人的哀鸣。克劳德,这就是你为我制定的死法吗?死在冰冷的河水里,尸骸被鱼虾果腹,无人出席我真正的葬礼…… 萨菲罗斯! 克劳德前所未有地愤怒起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养父那天神一样完美无瑕的面容就在克劳德的蓝眼睛中晃动,像血对兽的诱惑那样叫他无法忍耐,克劳德住了口,恶狠狠地扑了上去。两人搂作一团,从漫长的草坡上滚下。泥土和草叶的芳香充盈着克劳德的鼻腔,他正处在萨菲罗斯温暖的怀抱里,紧紧地,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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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的头发和眼睛填满了克劳德的整个世界,绿色的太阳融化在银色的天空里,烧得他浑身发抖,克劳德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脸蛋正贴在教父的嘴唇上,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准确无误地接收到萨菲罗斯的声音。 他说。克劳德 · 斯特莱夫,你身上有着所有人性最劣的特质,你贪婪、虚伪、下作,手段残忍血腥,比我倒更像一位暴君。你认为我不知道杰内西斯和安吉尔是怎么被你设计赶出黑帮吗?你认为我不知道你对他们的怨恨从何而来吗?要知道,最初,可是我选中了你,再没有人能比我更为了解你…… 你最大的本性便是喜新厌旧,就像蝴蝶从不只在一朵花上飞舞。从你小的时候直到长大,我用财富、权力、地位做饵,像科学家那样实验了上千次来验证这个发现,从未失算——你得到什么,你就会厌弃什么,想起来了吗?那两只小狗,它们后来死在街上,只是因为你不再爱它们。
你对唾手可得之物的爱意短暂得就像不曾存在过,现在看来,正是因为你无法得到我的爱,才如此着迷于它吧。 不……不是这样的……克劳德惊恐万分地在他怀里睁大了眼睛,对萨菲罗斯从未有过如此高涨的爱意与恨意,两种极端像是电击脑髓一样让他哆嗦起来,他像濒死之人渴生一样向他凑近,可那双唇永远离他如此之远! 翻滚的两人停住了。 克劳德失昏落魄地从他身上下来,垂着脑袋,跪坐在萨菲罗斯身边。教父躺在草丛深处,半睁着眼睛,血液汨汨地从他的后脑流出,把那头长发都染成了岩浆般的红色。从成年后,克劳德已经很久不再流泪,可是有什么东西流到了他的嘴唇上,克劳德一舔,又咸又热,便知道那不是鲜血。 求您,求您了……爱我吧。他伏在奄奄一息的教父身前, 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了起来。 萨菲罗斯那双漂亮的翠瞳已经开始扩散,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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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这要看你如如何来定义「爱」这个概念了,你认为难道只有情人之爱才当得起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是我的孩子,被我一手教养长大,即便我死了,连尸骸都不再留下,可你的精神里,你的身体里,也恒久含有我的一部分…… 教父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摸养子的脸蛋。克劳德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可那只手,他等待了那么多年的手,只在虚空中晃了一下,便又落到草里去了。 当天晚上,克劳德躺在自己的旧房间里,指甲缝里还有着河岸边的淤泥和教父的血,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把萨菲罗斯推进了水里,男人的银发和浪花的白沫混合在一起,克劳德站在河边,看着他很快消失在水底。长远以来一直灼烧着他的恨意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爱意迟来地占领了他心灵的高地,克劳德恍惚地想: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迎来这样的结局?这就是命运的馈赠所附送的代价吗? 醒来后,克劳德发觉口袋里的蝴蝶胸针不见了,急急忙忙地又回到河岸边。
那里什么都没有:被压弯的草茎、沾上血迹的石头、躺在花间的萨菲罗斯……克劳德凝视着这片宁静的河岸,缓缓地走了下去,找了很久才找到他的胸针,上面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像一只死掉的 他回到旧宅里,用萨菲罗斯准备在冰箱里的肉类煮了一锅肉汤。克劳德捧着碗,在热气腾腾的蒸气间,他诡异地平静下来,从未感到如此充实,就像饥饿了很久的旅人尝到了魂牵梦绕的味道。他小口小口地啜着,喝了一碗又一碗汤,所有逼迫他精神濒临崩溃的事情都在此刻消失了。克劳德的思维再度开始运转,他开始思忖,自己回到罗马后,该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掌权者。 1927年,冬。 扎克斯回来复命,什么都没有找到。 克劳德有一瞬间失望,但是又高兴起来。 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雪,白茫茫地铺了一片。他躺在萨菲罗斯的大床上,散乱的金发在丝绒被上滑动,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着,青年的手指还在把玩着蝴蝶胸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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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全知恶魔,你说,我还能得到萨菲罗斯的爱吗? 恶魔一如既往地回答了他。当然,你会拥有所有你想要的,你和你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不再分离。 克劳德愉快地笑了。他坚信,像萨菲罗斯那样无所不能的人,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死亡,蝴蝶里的恶魔不是说了吗?萨菲罗斯一定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可能现在也在望着风雪,露出似有若无的微笑,等待克劳德去找到他呢。 扎克斯!年轻的教父又叫了起来。 门外打盹的小狗立刻抬起脑袋,整整衣服,进了被壁炉烧得暖烘烘的房间。 诉下面的人,找到萨菲罗斯,不要伤害他,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教父吩咐之后,细细想来,又觉得这样似乎亵渎了前任黑手党教父,他肯定不会高兴的。于是克劳德又摇摇头,捧起暖身的热红酒,自言自语道。 算了,还是等他想来的时候,再来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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