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式·窥间伺隙
像是应激反应一般，鬼切毫无预兆地抖了一下，心里的开关似乎被打开了，他大跨步走进卧室，从箱子里扒出了封存已久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毕业那年晴明送给他的，鬼切当时开心得不得了，以为有了它自己就可以迎娶白富美走上电竞的巅峰。而结果就是，工作以后的委托虽然不难但相当琐碎，大量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挤满了鬼切的空余时间，仔细一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过这台电脑了。
他将笔记本电脑拎了出来，坐在源赖光身边按下了启动键。熟悉的蓝色界面立马跳了出来，同时从音箱处发出短暂的启动音，成功地吸引了源赖光的注意力。
"你还带了个电脑？"源赖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嗯……虽然现在终端也可以联网。"鬼切熟练地敲击键盘，"不过这台电脑比较特殊，里面有晴明的权限。"
接着他输入了协会内部的网址，一个高级灰的网页从屏幕中跳了出来。页面文字稀少，大多还是对网站的介绍。鬼切的中指滑动鼠标滚轮，找到了右下角的登录按钮。
「欢迎您，晴明先生。」
"刚才那只青蛙跟你说了些什么？"
鬼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在检索栏输入了"月光酒馆"一词:"他跟我说月光酒馆的居住层数是由阶级划分的，剩下的和女主人说得一样，不允许我们走地下，说是为了不干扰居住在地下的人。"
"我不信，这理由就像在糊弄一个刚上学的小学生。"
"巧了，我也不信。"鬼切按下回车，检索过后一份字数相当多的文章呈现在屏幕上。
「月光酒馆，曾用名"巴别塔"，隶属…………由…………通过…………」
这种仿佛百科一样的官话鬼切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遍，他颇为不耐烦地将滚轮向下拨动，试图寻找一些更为有用的信息。
「关于巴别塔的入住制度。」
更新词条的人显然是遗漏了对名字的更改，不过对鬼切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好歹协会的数据库中还能够找到这样有用的信息。
鬼切满怀期待地点开词条，神情好似一位瘾君子发现了上家隐藏的巨大的药品库一般热切。"正在上传权限信息"一行字倒映在银色的眼眸中，进度条飞快地前进着，一切似乎已经被安排上了结局。
「❌尚未取得阅览权限，如有疑问，请与管理员取得联系❌」
"什么？"鬼切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点击了词条。
「❌尚未取得阅览权限，如有疑问，请与管理员取得联系❌」
「❌尚未取得阅览权限，如有疑问，请与管理员取得联系❌」
「❌别点了疯子，你没有资格看它！❌」
"怎么，晴明的权限进不去？"源赖光斜着身子向鬼切那边看去，首先看到的便是最后弹出来的窗口上的字，"……呃，其他暂且不说，这个网站脾气倒是挺大的。"
"应该是觉制作的网站。"鬼切向后摊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疲惫，"晴明的权限近乎是最高的了，如果连他都无法查看，就只能说明这里确实有什么猫腻。"
"打住，你又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源赖光在鬼切下一句话出口时起身将他的电脑屏幕扣了回去，"不得不说那只青蛙提的所谓等级制度我也很好奇，但是你现在最好不要去动它，遇事先把水搅浑。"
白发的妖怪幽幽地盯着他，宛如漩涡的眼眸快把鬼切吸进去了。好似是看出鬼切眼中的疑惑，源赖光罕见地像一个老父亲一样叹了口气:"你要明白，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比在打破一种看不见的阶级壁垒。而你初到如月，同其他人来讲几乎身无分文，必定会处于弱势地位。"
"所以我想说的是，倘若你真的要去突破壁垒，就应该把酒馆里的所有人都拉下水，让处于强势地位的某些人和处于弱势地位的你有相同的获胜几率。用你们现代人所学过的知识来说……类似于'熵增*'。"
"不过我不建议你去管这些事情，等从如月回去这破地方就任它自生自灭，了解其实没多大意义。"
"……。"鬼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这么难懂吗？"源赖光有些恨铁不成钢，挑眉问道。
"不……我在想，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好像头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鬼切机械地回答，随即笑了，"感觉像一个望子成龙的老父亲。"
"……可能是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源赖光罕见地随着鬼切笑起来，"我父亲以前也这样，我还经常和他吵架。"
冷不防听到对方提起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鬼切不禁好奇起来，关于源赖光口中的"父亲"的事情。
他敏锐地想到，纵使对方曾经有一个家庭，有相敬如宾的父母，有普通人家所有的一切，那现在大抵也变成泡影了。妖怪大部分都拥有永恒的生命，而鬼切认识源赖光的时候，对方已经是独自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鬼切识趣地闭了嘴，没有拽着那句话继续追问下去。幸运的是，源赖光也没有放任气氛尴尬下来:"说来可以查到地下城的地图吗？今晚就要去的话，应该先做好准备。"
"我觉得既然是理事会下来的指示，那里就应该有对我们有用的信息，我们天黑之前赶到就好。"鬼切在输入栏里打上"地下城"，再次按下回车。
「如月–地下城」
「为保护居民不受黑夜侵害而建立的大型广域建筑，截止到…」
「…97%的人口居住于此，且…」
…。
百分之九十七的人口？鬼切一愣，急忙划到下侧点开了剖视图词条。
只见电脑屏幕黑了下去，许久没有反应，倒是底盘的风扇声音徒然拔高，风箱呼哧呼哧地转动起来，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孤立无援地站在呼号的风雪中。
终于，老人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睑，抬起脚拨开绵厚的积雪，顶着风雪渐渐向光亮的地方走去。单薄的显示器也因此解冻了，一帧一帧地将词条的内容展现了出来。
"我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鬼切盯着屏幕呢喃，"如月的地底几乎都是空的。"
由于是剖视图，每一处细节都被标注上尺寸，密密麻麻的注释铺满了屏幕，只能勉强看清遍位于西北侧一些面积较大的区域。
"看来地下城的入口不止一个。"
"是了，并且根据人口来说，东南人口密集住宅区较多，所以一些大型赌博场地都设置在西北侧，这里…"鬼切伸出手只指向一块漆黑的地方，"…这里应该是月光酒馆所在的地方，因为酒馆地下建有房间，所以把它绕过去了。"
"地下城居住着如月97%的人口，那仅剩的3%应该就住在月光酒馆中了。但你也说过，外来人口数量很少，也就是说如月还有至少2.7%的人口居住于这栋楼里。"源赖光嗤笑一声，"有意思，这少部分人口身处月光酒馆，彼此之间竟然还会有等级制度。"
"……我隐约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有关联，先把这张图传到我的终端里。此外，我还要查一件事。"鬼切低头打开终端的接收器，又再次在检索栏输入"如月 离奇死亡"。
跳出来的词条少得可怜，孤零零地附在暗灰色的界面上，随时都可能被清理掉。
白发的妖怪坐在鬼切身边，显然对这件事情毫无兴趣，不冷不热地看着身边的人好奇心满满地下滑页面。有关词条虽然不多，但内容足够多，长长的一页下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这也使得源赖光眼神忍不住往屏幕上瞟。
"……六十年前？"
"上面说，六十年前如月也发生过离奇死亡的案件，受害者是20-27岁之间的男性青年……以及，他们死亡时候的状态与青蛙瓷器同我讲的一样——干瘪的丧尸状。"鬼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复下来，眼睛死死地盯着荧屏，"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妖怪做的事情，正常人六十年后说不定路都走不动了。"
"你再往下翻翻，或许还有别的有用的信息。"源赖光凑到鬼切身边，双手支着矮几让自己的身体前倾，脑袋挡住了鬼切的半边视线。刚沐浴完的发丝还在散发芳香，直冲鬼切的鼻腔，换作以往他肯定会以扰乱工作为由让源赖光离远点，可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了，甚至还因此有些暗喜。
页面随着鼠标滚轮下滑的那一瞬间，显示器的光亮像被刀刃砍掉的蜡烛，倔强地闪了一下便消失了，徒留黑色反光的屏幕折射着两个人的影子。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下，黑发的青年伸出手来拍了一下电脑的外壳。
这一下几乎没有什么力度，但音箱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喊声，将原本平淡的空气拽下来撕了个粉碎。哭声并没有因此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老式电台传出的带有杂音的戏曲声，那声音满含哀怨，传入耳朵中足以让人脊背发凉。鬼切本想收回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大脑一时间消化不了突发的状况。
戏曲声完全变成了冗长刺耳的无信号杂音，显示器这时也适时地打开了。呈现在屏幕上的再也不是熟视无睹的开始页面，而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黑白老照片，正中间站着一个身着古时衣襟的男人。
这诡异的现象让鬼切脊背发凉，处于职业习惯，他以最快的速度抽回手掏出手机，下意识地将这一幕拍了下来。画面也随着闪光灯的黯淡熄灭了，除去令人作呕的杂音，久久没有出现别的东西。
鬼切不怕死地凑近屏幕，试图从这些液晶管中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的手刚碰到硬邦邦的显示器，后领便被一股大力拽住，硬生生让一股锐利的风刃蹭着鼻尖划过。鬼切被源赖光拽倒在沙发上，还没稳定好情绪，就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几个暗红色的血手印。
血手印并不是液晶屏幕显示出来的，而是不知被谁什么时候从外部按上去的。或许真的是不发现便感受不到，刺鼻的铁锈味铺面而来，不容置疑地侵占了鬼切的鼻腔。
显示器上的红色粘稠液体尚未干涸，纷纷流淌下来汇聚到正中央，慢慢形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在看着你们。」
TBC
部分场景灵感来源于N站的SM666事件
美式球场垃圾话
